酒散曲之情状
酒既是一种消忧解闷之物, 又是寻求精神解脱的重要媒介, 因此,饮酒便有了奇特功效。“斗酒诗百篇”, 几杯清酒下肚,就表现出人更直接的性情。再加之特殊的社会环境及人生境遇, 酒在元散曲中得到了比前朝更多层次、角度的表现。元散曲中或者写酒中之欢乐:“命友邀宾玩赏, 对芳樽浅酌低歌。且酩酊, 任他两轮日月, 来往如梭” (元好问《骤雨打新荷》);“开怀畅饮两三瓢。只愿身安乐, 笑了还重笑, 沉醉倒” (盍西村[双调·快活年] ) ;“想人生有限杯, 浑几个登高节。嘱咐俺顽童记者, 便北海探吾来,道东篱醉了也”(马致远《秋思》)。或者写借酒消愁:“今朝有酒今朝醉,且尽樽前有限杯”(白朴《知几》其一) ;“瓦盆边浊酒生涯, 醉里乾坤大, 任他高柳清风睡煞” (卢挚《闲居》其一);“早起, 晚夕, 吃醉了重还醉。叹白发紧相逼, 百岁光阴能有几? 快活了是便宜” (孙叔顺《休官·梁州》) 。或者写酒后所达到的忘忧状态:“老夫惟有, 醒来明月,醉后清风” (元好问[黄钟·人月圆]《卜居外家东园》) ;“诗句成风烟动色,酒杯倾天地忘怀。醉眼睁开,遥望蓬莱, 一半儿云遮, 一半儿烟霾” (张养浩[双调· 折桂令] 《过金山寺》) 。最后来看这样一首专门写酒的小令:[双调· 蟾宫曲]《酒》 无名氏酒能消闷海愁山, 酒到心头, 春满人间。这酒痛饮忘形,微饮忘忧, 好饮忘餐。一个烦恼人乞惆似阿难, 才吃了两三杯可戏如潘安。止渴消烦, 透节通关, 注血和颜, 解暑温寒。这酒则是钟离的葫芦, 葫芦儿里救命的灵丹。这篇散曲并没有停留在酒可忘忧解愁的意义上, 而是将酒的作用提高养生的层面, 并且他开创性地将饮酒分成这样三个层面:痛饮、微饮、好饮。痛饮应至酣醉以便得意忘形,肆意宣泄;微饮可对付一般忧愁烦闷, 使心气敞开;好饮应指品味、欣赏,能深得酒中之乐。因此, 这篇小令实则是对饮酒的几种情状的精妙概括, 可谓全矣。表面的醉与内心的醒
从表面上看这些元曲家正如这段文字所说, 过着一种醉境生活,他们从饮酒中解忧、排闷, 乃至寻欢作乐, 饮酒仿佛成了他们日常生活和人生追求的精神寄托。但是如果把这些写醉酒的字句连在一起做整体的分析, 就会得到一种完全不同的心态把握。所有的这些是元曲家们对当时所处时代的现实进_行深刻分析的结果, 更明确一点说其实是对他们自身矛盾与痛苦的清醒认识。来看白朴的一首曲子:[仙吕] 寄生草饮长醉后方何碍, 不醒时有甚思。糟腌两个功名字, 醅渰千古兴亡事, 麯埋万丈虹霓志。不达时皆笑屈原非, 但知音尽说陶潜是。这首小令写来洒脱自如, 不过五十个字, 平白如话, 好似随口而出, 但它耐咀嚼, 有意味, 格调别致, 韵致独出。全曲看似随意之作, 实则表明心迹, 完全是有感而发。且看“糟醃”三句, 连用三个同义词发语, 好似将一切济世救民、建功立业的虹霓之志都否定了, 更愿千古兴亡、世事沧桑也随着一醉而同归泯灭。此处应是正语反说、醒言醉说。透过表面的意思, 我们看到一个原来胸怀大志, 希望建功立业, 同时对千古兴亡无限感慨的人物。然而江山依旧,人世瞬变,作者在国仇家恨面前感到了一种失望。泪痕犹在, 心底成灰,于是寄情于酒,以期醃掉、渰没、埋去所有的牵挂和一切的搅扰。对于这样的作品, 如果不能放到当时特定的社会历史和文化背景中去考察,往往会看不清它的真正内涵和价值。